2022年4月19日 星期二

童年一些零碎的的回憶......黃啟樟


 

     1942年出生在越南接近芹苴(Can Tho)的一個小鎮,名叫鳳合或叫鳳協(Phung Hiep)。六歲就離開,對這裡童年生活的記憶已經變得很模糊。我曾經提過在家附近意外掉落水中,幸運地被及時發現及救出,都是母親後來告訴我才知道的。但有幾次在睡夢中突然被叫醒,連忙脫下原來的衣服,換上一套黑色的衣服,加強掩護性的效果,避免成為射擊之目標。這是太平洋戰爭結束後不久,越南反法游擊隊在入夜後偷襲法國軍營引發的衝突。火樣一般紅的子彈穿過漆黑的夜空亂飛的情景仍歷歴在目。但當時沒有任何恐懼的感覺,因為不知道死亡是什麼的一回事。

 

     離開出生地搬到堤岸之後,我開始比較懂事,在身邊曾經發生過的事到現在仍記得很清楚。當年父親經營碾米廠,行內人稱之為「米較」。如果我對人說父親是米較老闆,人們都以為我是個富家子弟,直到今天仍會這樣。但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只是有口難言。家庭的經濟狀況,其實我一點也不知道,也沒有人會對我說出實情。等到很多年之後,二哥才將當年創業之艱難告訴我。

 

     當年碾米廠既是我們日間的營生工地,也是我們入夜後棲身之所。其實我和另外一個哥哥並沒有固定的睡房,入夜後就在辦公室僅有的空間臨時安放一張睡床,兩兄弟就睡在一起。這個哥哥就是和我一起逃離越南的六哥,成為關係最親密的手足。

 

     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一個晚上,一袋超過百斤重的白米突然從高處掉下來,將我們的睡床支解了,但我們竟然絲毫無損,逃過了死神之手,但驚魂未定。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工業意外是難所避免的。在這個事故發生後,「前舖後居」的經營方式很快就沒有繼續下去。我們在工廠後面的空地上,建了一間高腳木屋,有足夠的空間容納一家人。生活改善了很多,家也開始像個家。

 

     令我難忘的是吳庭艷出兵攻打平川派「七遠」的那場內戰。在開戰前夕,父母將我和天生又聾又啞的五哥送到遠離戰區的二家姐那裡暫住,日子過得非常沈悶,第一次感到寄人籬下的味道。「七遠」不堪一擊,很快就投降。我們重返老家,在路上看見被焚燒的房屋仍然在焚燒,我們工廠後面堆積的榖糠受到波及,也不停吐出白煙。母親餘恐未消,一直擔心工廠被毀,重過流離失所的生活。父親在鳳合市建立的基業曾在一夜之間被越南反法游擊隊摧毀,一切必須重新來過的經歷,她永遠不會忘記。他們那一代過的都是「朝不保夕」的生活,永遠不知道明天是個什麼的樣子。

 

     「七遠」被打倒後,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平靜,但不久,南北越矛盾加劇,鬥爭白熱化,戰爭一觸即發。排華之風也開始萌芽,而且愈來愈嚴重。我開始上初中,三年轉換了三次學校,無心向學,只想遠走高飛,離開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台灣政府曾經派飛機到西貢接僑,我辦好了手續,但計劃在中途突然被取消。台灣去不成,回大陸升學成為另一選擇,在1958年初成行,踏上永遠回不了頭的路。

 

   童年是快樂的,但我的童年不斷受到戰爭的影響,感到生不逢時,對和平的渴求特別強烈。生於斯長於斯及安於斯,這麼簡單的要求也不容易達到,而且身分經常受到質疑,離心力油然而生。很多海外華僑都曾經受到這種情況的困擾,成為既來之則安之的障礙,將異鄉變成故鄉更成為遙不可及的夢想。

 

     2022/04/19 黃啟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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