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戰爭結束日本被打敗後沒有給越南帶來和平，法國人不僅沒有保衛越南殖民地的安全，還厚顏無恥地於戰後重返越南執政，引發反對殖民統治的人民起來反抗，動亂四起，尤其在距離西貢（今天之胡志明市）偏遠的地區，一個被稱為「越盟」的地下武裝組織，以武力對付法國統治者。
我們居住的小鎮「鳯合」市，便是反抗法國殖民遊擊隊經常出沒的地方。武裝衝突無日無之，父親經營的生意及我們的日常生活受到嚴重影響。父親為了家人的安全，準備全部撤出，將部分子女遷移到西貢，其他遣送回中國大陸。我們有兩個母親，大媽和細媽，大媽已習慣越南的生活，不願離開，細媽當仁不讓，由她帶領年幼及願意和她一起回國的子女一齊動身。這是1948年作出的決定，父親以沉重的心情送別妻兒。
父親一向對於越南時局持有悲觀的態度，而對中國具有相反的看法，大概以此支持他「還鄉」的計劃。他先為妻兒鋪好後路，在廣東省的鄉下（東莞土塘）買入田地，以租金收入作為家人生活的保障。他那一代的華僑對祖國難以忘懷，在海外賺了錢都會千方百計將財產轉移到自己的家鄉，造福社會，也為日後「鳥倦知還」的準備。父親這個未雨綢繆的設想，以為萬無一失，哪想到中國在第二年就轉換了政權，細媽成為有產階級的「富農」份子，是鬥爭的對象。父親對自己的誤判及細媽後來的遭遇，有難以想像的後悔。在往後的日子，他一直尋求方法來彌補這個錯失，直到死去的一天。
新中國成立後不久，法國在奠邊府戰役慘敗，撤離越南，日內瓦和約，將越南一分為二，北方受中國支持的共產政權統治，南方歸於以美國做靠山而成立之「民主」政權。南越和中國大陸斷絕交通及書信來往，父親與細媽從此各據一方，一切音訊都必須通過香港傳遞過來。生意失敗，加上與家人分離的痛苦，使他心力交瘁，提早退休。他持有香港身分證，可自由進出香港，結果決定離開越南，在香港定居，和我們一起生活（我1958年開始在香港定居）。
每隔一段日子，父親便準備一些衣服、食物、藥品，搭乘火車，穿越深圳河，不辭勞苦，回鄉探親。平時省吃儉用，都是為了籌備旅費，完成一項令他感到最開心的任務。每年在兩地往返幾次，樂此不疲。
當年的華僑，緬懷祖國，落葉歸根。父親終於決定在1982年離開香港，留下大媽由我們照顧，重返他的出生地，在那裡度過他最後的歲月，實現他的「還鄉夢」。
時移世易，半個世紀過後，中國經過「開放改革」，經濟欣欣向榮，人民豐衣足食，對前景充滿信心。可惜父親沒有親眼看到這個改變。但願他在天之靈，能夠感受到祖國的繁榮興盛，雖然是個遲來的夢，畢竟夢想成真！
2021/1/4 黃啟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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