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18日 星期一

母亲是我永恒的骄傲......李守攻

 

       

 

       我的母亲因为饥饿和劳累而至病,劳累过度、体力不支,她于一九六四年十月去世,享年只有六十岁。三年自然灾害她已经闯过了两年半,一九六五年的麦收就是大丰收,她竟然没有闯过去。

我一九四零年出生在鲁北平原的一个贫困的村庄里。我父亲是个乡村医生。虽然他文水平并不高(大概是个初中程度?)但处在解放前夕、又是贫困的乡村里,他算得上一个知识分子。医生的家庭,家境自然也好些。我的母亲算不上名门闺秀, 却也是个小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我的老爷是个乡村教员)。那时候女孩子没有念书的权利,因此她没有受过系统教育,可家庭熏陶,受老人的言传身教,她也认识几个大字,也懂得一点孔孟之道,在农村妇女之中也算是一个知书达理之人。

我母亲为人善良,诚实守信,坚持真理,谁家有点难处, 她总是乐意帮忙, 舍得施舍,宁愿自己吃亏,不求别人回报,四邻八舍婆媳吵架,邻里纠纷,常常请她去调解,她也乐得参与,对那些无理取闹,愚昧无知的人和事,她敢于说话。因此,她威望高,口碑好,但她也得罪了一些人。

 1946年春天八路军解放了我的故乡,百姓异常高兴、热烈欢呼、普天同庆祝的时候,我家却遭受到一场不大不小的灾难。

政府部门组织各村里的知识分子也就是能写会算的人员、对各村土地进行丈量,为土地改革做准备。我父亲被选入,并当了一个小组的领队,进行独立工作。

我父亲曾问过与他一块工作的政府工作人员,我们家土地不多,相当于下中农的数量,由于自己是医生,农忙季节总是雇工干活。我们家算不算剥削人?他们回答说:你雇用短长工,当然削了别人,但你给别人看病,别人又剥削了你,这叫以工换工,不存在剥削问题。

1947年夏末秋初,我们村进行土地改革运动。我家被划为富农成分,家庭被抄,我母亲被揪斗。

我父亲正在离家三十多里地的村庄工作着,工作队的人员把他叫到办公室、告诉他三条信息,(1)我们家得罪人了,被斗了。(2)这肯定是错了,但正是群众情绪高涨的时候,现在无人给你纠错,需要一年、最多两年时间政府会派纠察队给纠正的,(3)你必须立即出走,越远越好。我父亲说,半个多月没回家了,想回家看看情况,与家人告别一下。他们说,这绝对不行。并对我父亲说,你的情况我们会通知你的家人的。于是,他们给我父亲开具了证明信和通行证,大家又为我父亲凑了一点钱,我父亲带着一种遗憾版匆匆离开故乡,跑到东北去了。

当时,证明信和通行证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各村村头和路口都有农会或者儿童团站岗放哨、检查来路不明的人员。

有人对我母亲说,是谁放走了你丈夫?我母亲说,他在外干事足有半月没回来了,我怎么知道他的情况啊。那人没有再没说什么就走了。显然,他是来报信息的。

 

 

有人说, 你家常常雇工干活,剥削了别人了,你家是有罪的。

我母亲问他:“ 我雇你干活,剥削了你,你叫我丈夫去给你老父亲治病,我丈夫是不是也算你家的雇工? 你是不是你也剥削了我家?我雇你,干一天就付你一天的工钱,我丈夫多次给你父亲看病,可你从来没收过你家的钱。你父亲常常夜里患病,他又是针灸,又是拔罐,在你家折腾起来,就是整夜半夜不能睡觉,是不是你应该加倍给我工钱?”

     那人又人问:“为什么你们家比我们家都富?为什么你们家生活比我们都好?

     我母亲回答说,那是因为你没有知识,不然你也去当先生(医生), 看看有人家用你不。

再说,我家田地(按人口平均)并不比中农成分的人家多,怎么我家就成富农了呢?

那人又说,平时,你们家吃什么?再看看我们家吃什么?

     我的家已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我母亲背着我十个月大的弟弟,领着我走亲戚串朋友,借些粮米度日。因为我家成份不好,有一些亲戚朋友不敢搭理我们,见到我们,就关门闭户。最困难的时候,我母亲领着我还走街串巷要过饭。

我母亲—— 一个小脚女人,头顶着阶级敌人的帽子,承担着一家三口人的繁重劳动。下大田干农活,待孩子,一家三口人的吃穿——就是一个男人也难以承受的重担,通通落在了我母亲的肩上。那年我刚刚七岁,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农村没有自来水,家里吃水洗衣,都是我母亲用小陶罐从水井里提出来,再倒进大铁桶里,我同母亲抬回家。我母亲是个小脚女人,走路用脚后跟,站不直,走不稳,为了不使自己滑倒、或者掉进水井中,她做了个木头架子,每次打水,就把木架子放在井口上。有一个冬天,井口结了厚厚的冰,从井里打水时,尽管我母亲小心翼翼,但她还是被摔倒在地,她竟然半天没能爬起来。——这件事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刻骨铭心。

    我不遗余力地帮母亲做事,如看护弟弟,给弟弟洗尿布,干些大田里的零活, 拾柴等等。 我母亲那艰难困苦的情景,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 但我想,不管如何形容那段艰难的岁月,都不会过分. 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熬过的那段岁月,但我知道,我的母亲并没有被重担压到。她坚强的毅力和博大的胸怀使她无畏无惧。

   我八岁那年,我们村里建立了小学校,母亲让我上学去。我央求母亲,让我留下来帮她干些另活。我母亲严肃地说:“孩子,别犯傻,家里的事我能顶过去, 没有文化你将来能干什么事? 有文化,明大道理才能有出息,干大事业。再说,你还是个孩子,能干什么呀? 上学去吧,好好读书。”然后,她又说道,过去,学校只有县城里才有,想读书要到几十里地以外的县城才可,再说,要花很多钱才可进去。现在学校就办在自己家门口,多好的条件。

      我含着热泪、带着母亲的期望和嘱托上了本村的小学。

   一次,我弟弟入睡后,母亲下地干活,把我弟弟锁在了屋里。我弟弟醒来后往外爬,便夹在了门缝里,他嚎啕大哭,惊动了四邻。一个孩子跑到学校给我报信,我不顾老师在讲课,便急急跑回家, 救下了我的弟弟。

      我的事惊动了全村和全校,我的班主任胡老师并没有批评我, 当天晚上她来到我家要看个究竟。我哭喊着说:“胡老师,我不上学了,我要在家照看弟弟,帮我娘干活。” 胡老师没有说话,她把我搂在怀里, 不断地抚摸着我的头,眼眶里含着泪水, 不断地叹息着。……

      我母亲眼含热泪,说:“孩子别说傻话,书是一定要念的,而且你一定要念好。”  她又转过头来,对我的胡老师说:“胡老师,家里再难,我也要孩子念书, 别看我是个妇道之人, 再苦再累再难我都不怕,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顶得住,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只是担心, 我家成分不好,孩子在学校里受到歧视, 在他幼小的心灵了留下创伤。”

   我的胡老师抹了一下眼眶里的泪珠,激动而坚定地说:“大婶,你不用担心,有我在就没有人敢欺负你的孩子! 在家里他是你的孩子,在学校里,他是我的孩子!  她低下头来,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冷 静了一下,又平静地说: “我也出身也不好,但党有政策,叫做有成分但不唯成份论, 重在表现。当然,他们还小,不懂这些。” 胡秀荣老师的这些话和她说话的表情至今还深深地印在我得脑海里,每每想起这些都使我激动不已。

     后来,有一次,在离我家三四里地的一个扎棉厂招临时工,筑土台子,我背着我的母亲和我的胡老师、同我的几个小伙伴去搬了两天砖,干了两天活,本想挣点钱,给母亲增加一点收入,可是胡老师晚上跑到我家、拉住我的手说:“你有一个坚强而刚毅的母亲,她已为你付出了太多太多,她在盼望你尽快成才,你一定要把书读好,取得优异的成绩 、才对得起你的母亲, 你应该为你伟大的母亲而骄傲!

    我母亲眼含泪花,对我说:“孩子,咱家的确很穷,但不缺你这点小钱,你还年幼无知,你缺少的是文化知识,你缺少的是办事能力,你缺的是智慧,你不好好念书,你对不起咱这个家,我不把你培养成才,我就对不起咱们家的老祖宗。”她最后狠狠地对我说:“如果你不再好好读书,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我跪在母亲面前,哭喊着说:“娘,我错了。” 于是,我又回到了学校。

   后来,胡老师总是照顾我, 她认为不重要的课程,她就放我的假,让我回家干活。有时候,她还带领年龄大些的同学来我家, 帮我家抬抬水、 到我的田里拔拔草等等。

  胡秀荣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 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最高尚的人,她为我的成长开了一个好头,她把我引上了光明大道, 她的音容笑貌至今还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的心中。

    她同我的母亲一样,是一位伟大的女性, 她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我母亲整日劳作,身心疲惫。一天我又见她偷偷垂泪, 我内心里十分痛苦,便跪在她的面前,抱住她的腿哭诉着说:“娘,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了,谁是咱们的仇人,我要找他报仇去!”

   我母亲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珠,瞪大了眼睛,久久地注视着我,然后,她抱住我的头,和缓而深情地说:“孩子,没人欺负我,也没有人愧亏对咱家,咱家也没有仇人。要说仇人,那就是愚昧无知和贫穷。你必须好好读书, 才能摆脱愚昧和贫穷, 你才能站得高看得远, 你才能干大事业,你才能申明大义。……”  我泣不成声地说:“娘,你的话我记住了,我向您发誓,我一定好好读书。”  从此,我的学习一发而不可收, 在中小学,我的成绩总是在前茅。

   其实,我那时并不懂得母亲那些话的深意,是我成人过程中才逐渐理解母亲的博大胸怀的。她是说,世上许许多多恩恩怨怨的事都是无知、愚昧、贫困和落后造成的。用今天的话说,知识可以造就文明,科学可以强国富民, 用智慧和科学知识武装起来的人们才能有资格立于民族之林。——她希望我为强国富民而奋斗!她不让我去计较周围那些人与人之间,邻里之间的恩恩怨怨,她不让我纠缠在或者陷入那些琐碎的繁杂的是是非非之中,不要我被私利束缚住手脚,她让我抬头远望前方,让我登上智慧的高度看远方,扎根于社会和民众之中。

   我的母亲在半个世纪之前就有这样远大的目光,她不愧为一个伟大的女性, 她是我永恒的骄傲!

   是不到两年时间,我家被落实政策,我家被平反了。县政府和乡政府里的三位干部来到我们村,召开群众大会,宣布,我家由富农改为中农成分,他们说,我家尽管顾过短工和长工,即剥削了别人,但是,我父亲不管是风风雨雨、白日黑夜给人出诊看病, 也是别人的顾工,也是受别人剥削者。按党的政策,这叫以工换工,我家并没有剥削别人的问题。因此,我们家由敌我矛盾变成了人民内部矛盾,我们家成为党团结的对象。他们对我母亲说:让你受委屈了。我母亲含着眼泪说,毛主席和党的光辉照到我们家整整晚了两年。

来我们村为我们家平反的,有一位叫米化忠、他在我们乡任乡长多年。我在中学和大学上学期间,曾有人给学校写揭发我,说我出身不好,我曾两次去乡政府写证明信件,每次都是米化忠乡长接待我。

 

我父亲也回到了家乡,并且进了县医院当上了坐堂医生, 我们破碎的家又有了生机。我母亲的精神也得到了解放。

  我的母亲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总是熬夜纺线缝衣, 有时我半夜醒来,常常见母亲还在劳作。冬日里,晚上让我钻进被窝里,头前给我点个小煤油灯让我读书,我常常不知不觉中入睡;夏日的晚上,为防蚊虫骚扰, 我的母亲在蚊帐里放个小桌,点个小油灯供我读书学习。

夏日的中午时分,天气炎热,村头井边的大树底下常常聚集了成群的乘凉的人们。我母亲常常赶我到人群中背诵课文或者诗篇,从而锻炼我的脑力集中能力和我的毅力。

  一九六零年我高中毕业,考进了山东的一所大学。在十里八乡里我算得`上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大学生。我母亲特别高兴,长期积压在她内心深处的情感得到了释放。在那些日子里她显得特别兴奋, 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她常常不知不觉喊我的小名,喊完,又不知让我干什么,我知道,那是她太激动了。为了让母亲的高兴,我总是不离她的左右,因为母亲的高兴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的父亲和母亲为我上大学做了充分的准备。我父亲给我买这买那,我母亲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给我做新鞋缝新衣,做新的被褥。我去上学的那天,尽管母亲是小脚女人、走不了远路, 她还是要同我父亲和弟弟一起, 要走五六里土路, 送我到长途汽车站。我母亲嘱托我,要我为民办事,为强国富民献身。只要有了知识,才能治理贫困。母亲要我不向恶势力低头。要我光明正大,要我帮助贫穷无助的人, 要我办学校, 让天下孩子都能读书。母亲讲话严肃认真,我母亲似乎不是送我上学,倒像是送我当官上任,似乎我赶考中举了似的。母亲以为我上了大学就离当官不远了。我对母亲说:“娘,尽管您不是在我的背上刺字,您的话将永远刻在儿的心上。我要努力学习,以优异的成绩报答您,报答像您一样的天下伟大的母亲们!”  我眼里流着泪珠,带着母亲和家乡亲人的厚望离开了故乡,走进了大学的校门。——时至今日,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我的母亲,她抬着望眼,邹着眉头远远地望着我,望着我乘坐的汽车远去,秋风掀动着她那黑白相间的头发,长久宁立着的情景。

   我的母亲在每一个关键时刻,给我一次鼓励, 打开我的智窗,我的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还给了我智慧,给了我正义,给了我力量,给了我理想,更给了我坚强! 她把她的一切都给了我! 只可惜,我大学毕业后, 不是从政, 没有当官,没有站在为人民服务的第一线,而是搞了技术,没能给人民和我的故乡干点什么事情, 没能实现母亲对我的厚望。我对不起乡亲们,更对不起我的母亲,不知母亲在天之灵, 是否原谅她这个无能的儿子?

   没能想到, 正当我集中精力攻读大学时, 死亡却一步一步逼近我的母亲, 我家乡连续三年自然灾害, 夺去了乡亲和我一家人的衣食。本来几年的劳累已经动摇了我的母亲的躯体, 尽管意志坚强, 但她还是经不住饥饿和疾病的折磨,她被飢饿和疾病掰倒了—— 她患上了食道癌, 于一九六四年年十月三十日去世。当我从济南赶回老家时, 她已经咽气了。她没能再看我一眼, 便带着遗憾匆匆走了。母亲死时骨瘦如柴, 皮包骨头,那惨状使我刻骨铭心,痛不欲生。母亲没能等到我大学毕业, 未能亲眼目睹我为国为民干点事业,没能得到她第二个惊喜(第一个惊喜是我考取了大学), 便与世长辞了!痛哉,惜哉!让人难以回首!

     母亲在世时,我未能为她揉揉肩,也未能给她洗洗脚,也未能给她捶捶背,我痛苦万分。有诗为证:      

                           恸天哭地 641030日于故乡

                       天还是那个天,     

                       今日为何旋? 

                       地还是那个地,     

                       今日为何转?

                       星哭月泣日掩面,

                       天陷地傾凄惨惨。

                       我狂追,         

                       我呐喊,

                       我要把母亲唤回人间! 

 

           我给母亲烧纸马 64112

        当地习俗,亲人去世,用纸扎车马,三日后的深夜烧掉,让亲人乘此去天堂:

                        哭母亲,

                        欲断肠,        

                        今送母亲去天堂,

                        儿心挂在马头前,        

                        白日探路夜引航。

                        永别难,

                        恸神伤,        

                        天上人间两茫茫,

                        娘想儿时托梦来,        

                        但愿夜长梦更长。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我回到了学校,济南已经进入了寒冬。这是一九六四年十二月十日,刚好是我母亲逝世第六个周日,按照我家乡习俗,是给亲人上坟的日子。此时,恰恰济南寒风呼号,大雪纷飞,遍地皆白,济南的大地和万物都穿上了素衣(出丧时要穿白衣)。我知道,这是上帝来接我的母亲,泉城(济南)要为我的母亲出丧送行,我为母亲摆上供品,点着香烛和纸钱,同泉城万物一起为我的母亲送行,有诗为证:

 

             泉城为我送母亲641210

              寒风呼号纸钱飞,       

             大地万物穿素衣,

             倾城默哀云压顶,       

             鸟唱挽歌山下泪,

             千佛()青松献花圈,(千佛山在济南南边) 

             黄河叩拜涌泪泣,(黄河流经济南北沿)

             上帝车马来接驾,       

             泉城(济南)出丧送母亲。

 

   两年前我回过一次故乡, 我高兴地看到,我的家乡大变样了,乡亲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几十年前的土屋变成了砖瓦房。但同时也看到我们村的小学里懒洋洋的, 没有生机,老师发不出工资。我感到一阵心酸,我想起了母亲四十多年前对我的嘱托:无知生愚昧, 愚昧生贫困。四十多年过去了,我的乡亲们不知是否意识到或者醒悟到了这个道理?

  我站在我的家乡——我母亲生活和奋斗过的这块小片土地上,我更加怀念我的母亲——一个普通农民, 却是一个伟大的女性,中国的脊梁!

  四十多年来,每当我取得一点成绩、或者悠闲的日子里,我就怀念我的母亲和我的启蒙老师胡秀荣老师!母亲是我永恒的骄傲!胡老师是我永恒的怀念! 母亲、胡老师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尽管过去四十多年了,可每每想起我的母亲,我就泪水满面,今天,母亲节来临之际,我在异国他乡,写此文以寄托和表达我的哀思,我再次对母亲说一声:“娘,我想念您!娘,每每我想起您,我就泪水不止——不是我感情脆弱,而是我对您爱的深沉、母子情深、眷恋依依!

       

 

        李守攻20095 于多伦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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