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到一張從鄉間傳來的集體照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前後排了五行，數不清有多少人，看來最少有八十多個那麼多；老人家流露著幸福的笑容，大人充滿著成熟自信的樣子，孩子們則乖乖地望著鏡頭；他們打扮光鮮，盛裝而來，神彩飛揚；大家都是血緣相近的親人，來自很多個家庭，散居於廣東常平市的附近，每逢佳節或有什麼其他喜慶的日子便會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一頓，盡興而歸。
從這張集體照我想起了父親，他十七歲就離開家鄉，孑然一身走到越南謀生；從一無所有，克勤克儉，最終達到小康階級的目標。父親在異鄉生活了這麼多年，但沒有把家鄉忘記，落葉歸根的念頭 一直埋在心底裡，時局不穩加強了他的決心，結果付諸行動。他首先安排年紀較輕的「細媽」帶領五個未成年的子女回國，在鄕間買下田地，出租，作為他們往後生活的保障。一年之後中國就轉換了政權，擁有田地的黃家成員變了被鬥爭的對象，始料未及。
我以前覺得父親缺乏遠見，看不到大環境的變遷。抗戰勝利後的中國面對很多民生的問題，社會不穩定，加上國共鬥爭加劇，時局會隨時突變。回國置業是絕對不合時宜。如果他懂得將資金在香港置業，除了得到豐厚的回報之外，也使「細媽」避過了遭受鬥爭的厄運。
今天看來，缺乏遠見的不是父親而是我。他一直對中國新政權抱著樂觀的態度，而我完全估計不到今天中國的發展。毋庸置疑，新中國成立後，還需要經過多年艱苦的奮鬥及連番的折騰才逐漸走上軌道。改革開放政策帶來的機遇，使那些留在家鄉的親人直接受惠。如今每人都擁有良好的事業基礎，美滿的家庭。他們有屋有車，過著幸福的生活。如果父親泉下有知，一定會感到十分欣慰。
父親決定放棄越南的計劃沒有得到家庭成員廣泛的支持，但他堅持到底。除了落葉歸根的思想，中國人很重視「傳宗接代」的責任，父親在這方面可說是「功德圓滿」，有圖為證。留在鄉間的黃氏兄弟姐妹，都是兒孫滿堂，承擔了「開枝散葉」的責任。
我們的祖先都是來自農耕社會，但隨著時代的變遷，早已告別「汗滴禾下土」的生活，在各行各業都有我們親人的參與，而且表現出眾，成為建設新中國團隊的中堅份子。反觀留在海外的黃氏家庭成員，由於戰亂而離開越南，各散東西，失去連絡。他們的下一代仍然能夠掌握中國語言的簡直是寥寥無幾。他們離開中國的國土愈來愈遠，失去中國文化的薰陶，最終將徹底被洋化。
憶念父親使我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外面雪花紛飛，令我思潮起落。當年只想到移民加拿大帶來的好處，但沒有想到這也會有所失，唯有以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來平復混亂的思緒。
2022/01/31 黃啟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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