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道別 畢力

1.

敬愛的父親 今日懷着沉重的心情，我代表六兄弟姊妹與及我們的伴侶，內外孫兒女們，及曾孫兒女等，對父親，爺爺、公公或太公，向你作最後道別。 

老豆，一個更親切的稱呼，是小學也沒讀完，幾乎文盲，卻是鋼鐵厰精煉爐長，將廢鐵精煉出一條條不銹鋼筋作為起樓之用。我有數年中學暑假在你工厰作暑期實習，目睹老豆在酷熱天氣下，怎樣在惡劣的工作環境下，將爛銅爛鐵，化腐朽為神奇變成有用的鋼枝，在四十多年前的香港，也算是高端科技，也可以說是綠色經濟的先行實踐者，父親能夠由鄉下從事賣糖水的小販到退休前十年成為爐長的變身，你的身教，據我的觀察，都教化到我們兄弟姊妹及後輩身上 。讓我將我的感受，臚列如下。 

(一)你很堅忍一一偶爾鋼水燒到手腳，從不請假治理，神奇地，數日後，傷口很快癒合； 

(二)你不怕辛苦及有責任感一一一年只放勞工假期，每天工作十二小時，為的是多賺加班費，供養一家八口； 

(三)你不怕蝕底一一同事不大願意擔當的任務，上司叫到，你必定上崗，所以早年曾陪同上司考察日本及意大利，也給了我的啟發； 

(四)你不輕易言敗、力爭上游的精神可嘉一一後期你在爭取爐長一職，對一個只通過實踐而學藝的人，確有難度，經常失眠，但你好鑽硏的態度，終於克服過來，你跟我說，用肉眼，不透過濾鏡，你竟然能夠從火熖顏色看出鋼水要加什麼其他稀有金屬，從而達到高拉力的需要，我當時一知半解，但我深信這是你自學的土方法，透過實踐，得知煉鋼的奧秘； 

(五)你顧家，從不短供一一我記得60年代後期，香港經濟低迷，生活困苦，是我們六兄弟姊妹共分一個橙的日子，為了幫保家計，全家總動員，織籐手袋，當時老豆上了十二小時的班，一樣投入勞動； 

(六)你無私，不留私己，沒有不良嗜好一一你在我們年長後，偶爾玩耍蔴雀，賭多少馬，但絕不沉迷，你間接幫忙了我們六兄弟姊妹都擁有自己的物業，謝謝你； 

(七)你凡事必盡力而為，窮盡你的能力一一我第一次考大學入學試不成功，成績未能獲得學位，我當時在你工厰暑假實習，你從車間跑到我工作的地方，除了安慰我之外，竟然說要送我到外國留學，我感到你的力量及支持，但我知道我家沒有這個條件，二年後，憑不言敗的我，入了中文大學，父親的你，也鬆了口氣； 

你贏得弟妹給你鐵漢的稱號， 你早年的辛勤，為我們六兄弟姊妹供書教學，想做及已做到的，都超額完成；你在剛退休時，協助我們照顧孫兒女，尤其是啤啤的時候，無微不至，孫兒們都身有所受。我也在這裏，多謝媽媽近年來，對你24小時的照顧，感謝媽媽。 

願父親愛護我們的心，也一直傳承子孫，我們心懷感恩，致敬無言。 

老豆，你一路好走，在遠方找到一片美麗的天地，我們永遠懷念你！ 長子

2.

我們敬愛的爺爺 

今日我代表你孫兒孫女這一代，向你做出最後的致敬。 

與爺爺之間的故事，很多我們連自己都未必記得，因為我們大部分人，包括我自己，都是爺爺從我們年紀很小的時候照料下成長的。今日特別代表兩位表弟分享一些與爺爺之間的點滴。

「在我回憶中爺爺是一個充滿關心和愛的人。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去德福家，將報紙捲起和爺爺打乒乓球和網球，玩得很開心。後來去了加拿大，我一直記得這份感情。每次返香港，雖然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小孩，但爺爺總是記得我最喜歡吃蝦，特意去買新鮮的回來，還特意剝皮給我。另一次回來，那時我將大學龍舟比賽的獎牌掛在爺爺的頸上，爺爺臉上那喜悅的笑容，我永遠沒法忘記。」 

「每次回來香港，我都珍惜與爺爺相處的時間。在每次與爺爺互動中，也看著整個家族如何維繫感情，我感受到爺爺作為家庭榜樣的影響。在逆境的時候，家族中大家都很主動互相幫忙，在順境的時候，大家也會互相鼓勵支持大家追夢。他的善良、誠信、堅毅，傳承了給下一代。我很榮幸在爺爺建立的這個家庭裏出生，感謝您讓我有一位我非常愛的爸爸。」 

這是來自加拿大的見證，我們在香港的其他人，對於爺爺，想必對煉鋼廠爐長故事不會陌生，剛才大伯也講到了。每次和我們後輩說話，不論是鼓勵我們努力讀書，或是我們達成某些成就和爺爺分享的時候，爺爺最後都會用他煉鋼的經歷勉勵我們。小時不了解，會覺得爺爺為什麼總是重複同一個故事？長大後再思考，一段經歷若一個人到老也掛在嘴邊不斷提起，絕對是他綜合一整個人生中最引以自豪，也體會最深，希望帶給後輩啟發的一個故事。這就是他人生的寫照，是最簡單直接的人生哲學，是比起言語更要實踐去做的生活，是堅毅不屈、永不放棄的態度。 

我自己小時也不明白，尤其是爸爸對我講的一句話，說是爺爺教的，即使吃虧也要為別人而付出。我對這很不理解，覺得這不是公平公義。長大了漸漸發現，只要好好分辨而非盲目地被騙那種付出的情況下，即使對自己可能有損害，但不計較地為別人而犧牲，是人性最光輝的本質，是愛的極致。爺爺，活到今日我明白了，相信亦因如此，我們11表兄弟姊妹雖不敢說是獨當一面，但自問是對得起天地良心生活的人。 

今日，比起說再見，更加想向爺爺說的是感謝。感謝你帶我們來這個世界，沒有你也不會有我們那麼好的爸爸媽媽，我們11個也很難在各自的位置達成我們的成就，甚至組織、或將會組織我們的家庭。這麼多年來，爺爺你辛苦了，我們祈願，在那遙遠的永恆的世界，你能夠好好安息。爺爺，感謝你！ 

孫兒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