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岳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范仲淹〈岳陽樓記〉
嶺南中學中三年級,
張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 同時也是我們的國文老師。某天, 他穿件深藍色的夾克, 精神奕奕、神彩飛揚地踏進課室, 打開國文課本, 他教的是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張老師以雄渾、清脆、悅耳、充滿感情的聲音,
向我們朗讀了作者將「霪雨霏霏」與「春和景明」的洞庭景色和兩種不同的感情對比最精彩的兩段。
此後, 每次想起張老師,
我就想起了范仲淹這兩段精彩的文字。
七年後, 我由一個中三學生,
成為一個中三班的班主任和國文老師, 我踏上講台, 教的是同一篇文章。當我向學生朗讀這兩段最精彩的文字時, 我腦海出現的, 是張老師當年在講台上的風華, 以及那不斷在我耳邊迴盪的抑揚頓挫、鏗鏘悅耳、滿載感情的朗讀聲。作為同一個中三學生的國文老師,
我欠缺的是他的風釆, 以及他講解時那種全情投入的灑脫情懷。
張老師第一天踏進課室,
對我們講的第一句說話是: 「我的學問並沒有比你們好, 我只是比你們先看課本。」
張老師除了是一位稱職的國文老師之外,
作為一位班主任老師, 他每週為我們批閱週記時, 都在我們的週記簿上為我們解惑, 寫上許多鼓勵的說話。在那十六七歲的少年時代, 我有許許多多青春期的煩惱, 家庭、學業的困惑和感情的迷惘。我都一一在週記上把它寫出來,
因為我知道, 張老師一定會為我詳細地解答和為我解惑。
「師者, 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張老師全方位地做到了。
學校每週的「德育」課,
張老師都為我們設計了一些專題討論的題目: 有時事的、人生哲理的、道德行為等各方面的, 讓我們一起討論, 引領及訓練我們獨立思考。
張老師教導我們的這一學期,
無論在學業上、品德上, 都是我們豐收的一學期。可是有一天, 他向我們宣佈, 即將要移民到美國去, 地點是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他把美國的地址寫在黑板上, 歡迎我們給他寫信。張老師離開嶺南後的一兩年,
我都有給他寫信, 而且每次都很快得到他的回信, 為我解答成長中和學習上的困惑。我每年給他寄聖誕卡, 從畢業嶺南, 到留學台灣,
到畢業回港, 直到移民加國。
1988年,
我移民初抵加國, 張老師從美國給我打長途電話, 關懷地垂詢我在加國的生活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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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
我結婚前的兩個月, 張老師偕太太黄老師到訪多倫多, 我們在士嘉堡的一家酒樓久別重逢, 倍感高興, 黃老師還給我帶來了一份結婚禮物。
2002年,
我們一家三口到拉斯維加斯旅遊, 張老師開車到Mirage Hotel 與我們見面, 他邁着輕快的步子迎向我們, 熱情地與我們握手, 並請我們到一家中國酒樓吃了一頓豐富的午餐。
餐後我們在停車塲拍了一幅合照, 之後他開車送我們返回Hotel。臨別依依, 我送給張老師一幅自繪的中國水墨畫。這一別, 至今竟是十五年。
我是佛教徒,
我的理解是, 張老師只是往生, 開展他下一期的生命。 願他一路好走 ! 下一期的生命活得更精彩 !
范仲淹〈岳陽樓記〉的最後一段是這樣的: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微斯人,
吾誰與歸 !」的意思是:
「假如沒有(微)
上述那類具有偉大懷抱和遠見的賢哲(斯人),
我將跟隨那些人(誰) 去走呢 ? 」
沒有什麽說話,
可以概括在張老師的教導下, 我們在學業和品德上的受益, 他現在走了, 就如同一位我們可以作模範的賢人的離去。
張老師, 我們永遠懷念您
!
您的學生 劉全艷 2018.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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