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憶比路軌更長 孫若涵

思憶比路軌更長 孫若涵

1957年韓國首爾千千萬萬家庭中的一個小戶。黃昏的燈影下，小宗琛仰著頭問媽

媽：「為什麼我只見爸爸的照片，卻從來沒見過他本人？」

宋思君痛心地想起往事，心想，是時候告知兒子他爸爸發生的事了！「爸爸去了很

遠很遠的地方，回不了家。」

「我們一起去找他，我還沒跟他合照呢！」小宗琛搖著母親的臂彎央求地說。

她哽咽地答：「因為你是遺腹子。」

「什麼是遺腹子？」

「就是你在我的肚子內，還未誕下，爸爸已經走遠了。」

小宗琛驚訝地問:「難道爸爸不知道有我這麼一個兒子嗎？」

她連忙分辯：「爸爸知道，只不過未及看見你出生罷了！你倆雖然沒有見過面，可

是我每天都把你們掛在嘴邊！」

他洩氣地說：「你騙人！」

「你的姓名讀音和爸爸一樣呢！」她在紙上寫下丈夫的名字，重覆地念：李忠心。

小宗琛樂得拍掌起來：「真的是同音啊！你叫我的名字，也是在呼喚爸爸啊！」

宋思君看見兒子的神態，愈發似丈夫。她和李忠心可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呢！她心裏

一陣酸楚，把兒子擁入懷中，對他說：「明天我帶你去爸爸當軍出發的路上吧！」

「好啊！爸爸也許在那兒等我們呢！」小宗琛滿懷希望地說。過了一會，他又問

：「穿什麼好呢？」

「韓服吧!」

小宗琛知道大日子必須穿上韓服。何況，媽媽做的韓服手藝很好，鄰居都稱讚她，

賴以維生。

翌日一早，宋思君便帶著兒子乘公共汽車，往坡州的都羅去。

小宗琛既緊張又興奮，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的景色。到站後，二人手牽手走

到臨津閣。

他一看見火車頭便大叫：「我要拍照！」

「好，宗琛，望住鏡頭笑。」

拍照後，他問：「火車不是有長長的車廂嗎？」

「火車頭和車廂分離了。」

他仔細地看，指著火車頭問：「上面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窟窿是什麼?」

「那是炮彈的痕跡。」

「什麼？」他張大了嘴巴，問：「火車上有人嗎？」

宋思君摸一摸他的小腦袋，實在不容易向他解說箇中原由。只好婉轉地說：「這列

火車的故事不易懂。」

他困惑地說：「你慢慢說，也許我會明白。」

「本來這架火車有很多列車廂，把人們從南面帶到北面；又把北面的人送到南面來

。可惜，1950年中開始打仗，足足三年長。這架蒸汽火車早期在行走期間發生爆炸

，大火造成很多人死亡，自此中斷南北兩面的交通，分成兩個政府，人民再也不能

互相交往。爸爸從軍之後再也沒有回家了。」

小宗琛聽不明白，哭著問：「你有沒有找過爸爸？」

她安慰兒子：「多年來我一直找你的爸爸，只是找不到；所以我留下布條，好讓爸

爸看見。」

他破涕為笑，重新抱有希望：「真的嗎？在那兒？」

「好。我帶你去，你走得動嗎？」

「可以，我不會要你抱，也不用你背我。」年僅四歲的他牽著母親的手邁開步伐就

走。

她說：「先喝點水，吃些紫菜包飯好嗎？」說時從背包拿出便當盒。

他堅定地說：「不用，先找布條去。」

兩人一路上沒有說話，有點心事重重。終於來到一個百米長的鐵欄前停下。上面掛

滿了數以萬計的各色布條，原有的被後來覆蓋。

小宗琛張目結舌，難以置信地說：「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布條？」

她解釋：「這些布條既有尋人；也有祝福。它們寄託了對你爸爸，還有無數個家庭

的父母、爺爺嫲嫲和親友的懷念啊!」

他喃喃地說：「原來我們並不孤單！」

她嘆氣：「戰爭令很多人失去至親，但我們還有身邊的人，所以並不孤單。」

「媽媽，先找你寫給爸爸的布條吧！」他焦急地說。

她指著鐵欄的最前方說：「我把布條掛在那兒，但現在設了路障，不能往前。」

他哭起來：「怎麼辦？ 怎麼辦？」

宋思君安慰兒子：「我和你一起弄一條新的布條，不是比只有媽媽寫的更好嗎

？」「對。媽媽，布條上寫上我倆的名字，放在這處，以後就容易找到了。」

她拿出一條剪裁好的黃色布帶，問：「寫什麼好呢? 」

「快快回家。」

她寫好後，小宗琛要騎膞馬，親自把布條掛在高處。她把兒子雙腳跨上她的肩膊，

說：「小心，你左手捉緊我，右手和媽媽合力把布帶掛在鐵欄的高處吧! 」。做好

後，他突然問：「這上方是什麼？」 她心情沉重地說：「鐵欄上方是一圈圈的倒

鈎鐵絲網。」

他退縮地問：「為什麼放這些鬼東西？」

「那是阻止北面的人攀爬過來。」

他擔憂地問：「爸爸豈不是不能爬到這裏來?」

宋思君望向遠方，什麼望鄉石、自由橋、南北韓三八線終歸承載著統一的願景。她

盼望著說：「終有一天，爸爸會乘火車來找我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