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經罕見的「孝順兒」

接到老李的電話，知道他九十四歲高齡的父親最近在醫院安詳辭世，走完他早年奔波但晚年平靜的一生。死者生前在一家護老院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歲月，臨終前的一兩年已經差失去了聽覺，視覺及記憶力，但他的兒子並沒有因為父親變成這個樣子而減少去探望他，因為恐怕來日無多，感覺毎次見面都可能是最後的一次。很奇怪，老人家毎次都本能地感覺到兒子的出現，從他微弱的面部表情就可以察覺得到的。 在父親的健康還沒有完全衰退之前，老李每週都抽出時間去護老院看他，除了帶去一些老人家喜歡吃的東西之外，他還帶了一個六絃琴（吉他）用來作為伴奏樂器，唱歌給他聽，直到老人家睡著了才離開。 他記得在童年時代，每天都由父親送他上學和接他放學，風雨不改。課餘時間教他下象棋，又教他打算盤。這些美好的童年回憶，永遠都不會受到時間的沖洗已淡忘。父親入了護老院之後，老李一有空就來和他下棋，並留下一個算盤給他當作玩具。這些看來都是微不足道的東西，但表達出了兒子對父親無盡的愛。 我一直稱讚老李是個孝順兒，但他卻不以為然，覺得這樣做只不過是回報父親當年養育之恩。他認識兩個人才是值得傳頌的「孝順兒」，並將他們的事跡不厭其詳地說給我聽，希望我能夠寫出來。 兩天前，他約好了墓園的管理人，前去辦理安葬父親遺體的手續，但臨時更改了時間。哪裡會想到，一個隔別了將近四年的好朋友老張，竟然在這裡出現，原來他是來拜祭父母及兩個安葬在這裡的弟弟。久別重逢，兩人喜出望外。老張說，他很懷念父母及弟弟，每個週末都會來到這裡走一趟，習以為常。因天氣預報週末有雨，所以提早一天來，想不到在這裡見到老李，完全是巧合。老李有宗教信仰，認為這樣子的巧合，除了上天特意安排之外，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老李在這個墓園預早購下了四個單位的墓地。他的母親早逝，首先在此入土為安。現在輪到他的父親，也將會安葬在這裡，從此父母可以日夕相見。他打算自己百年歸老之後亦會在此安息，方便陪伴父母。原來老張也有同樣的打算，希望死後與父母及兄弟結伴為鄰，永不分離。老李聽了突然情不自禁，再緊緊擁抱老張一次。老李想不到他們之間的友誼，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後，還可以延續到另一個世界去，這樣莫非又是另一天意的安排？ 老張的母親先逝，安葬在這個墓園裡，和老李母親的墓地相隔不遠。他父親在越南逝世，骨灰在去年才轉移過來，之後和老伴合葬在一起，這都是老張刻意的安排。 前往墓地拜祭親人是表達對逝去者的懷念，每個禮拜都來一次，恆久不變，任誰聽了都會深受感動。老張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做，完全是出於孝心，不像一些「孝子賢孫」，父母死後為他們舉辦隆重的喪禮，之後就忘得一乾二淨。眼前就有不少孤墓，年久失修，野草叢生。 另一感人的故事是：老黃是三兄弟之中最年幼的一個，父親早逝，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七年前，母親因健康突然變壞，失去照顧自己的能力，被安排到護老院長居。她入住的是私家房，費用由三兄弟平均負擔。老黃除了分擔費用之外，還負責毎天三餐的餵食工作，因為母親已經不能自己進食。老人家對食物有挑剔的毛病，不喜歡護老院提供的餐飲，因此他很多時都要為母親特別烹調，以滿足她所需。他從來都不要求其他人分擔這個任務，出錢出力，任勞任怨，這樣就過了這麼多年。 一年多前，母親開始呈現老人痴呆症之症狀，而且日益嚴重。老大已經退休，老黃也辭去銀行的職位，只有老二仍舊工作。為了節省開支，老黃將母親轉移到基本等級的雙人房，但沒有告知其他人。老大及老二繼續如常支付費用，老黃照單全收。老大發覺後大感不滿，老二卻樂意繼續支付，而且認為任何金錢都彌補不足弟弟多年來對母親的一切付出，而且感覺於心有愧。 老黃如常負責每天三餐餵食的工作，難得的是他的妻子也沒有半點怨言，一直支持丈夫對母親承擔的責任。原來老黃還有兩個家姐，但早已出嫁，在溫哥華長居。他沒有對她們提出過任何要求，只求自己盡力而為。 在現實生活裡，久病無孝子，是可以理解的。但老黃對母親的孝心，一切都是自發的，從不向人邀功，十分難能可貴。 2022/10/14 黃啟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