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打開微信,看到居住在香港的外甥發來一個短訊,告訴我他母親健康轉壞,鄉間的護老院不再願意留下她,只好接她回家,然後僱請專人看管。
去年初我和外孫曾回鄉到護老院探望六姐,那時她已經弱不禁風,整天處於昏睡狀態,看見我們突然出現,才勉強坐起來,眼睛微微打開,無精打采,糢糢糊糊說了些什麼我都聽不清楚的話。她非常消瘦,只剩下皮包骨,我見猶憐。當看到這個情況,悲從中來。估計這次見面可能是最後的一次了!
芳群姐在我們的大家庭裡排行第六,是細媽的長女,和我是同父異母的關係。她在1948年跟隨生母從越南返回家鄕,一年後中國就轉換了政權,從此經歷過無數次的政治運動,吃過說不完苦頭。
1958年我和啟森兄(兄弟中排行第六)從越南經香港回國升學,在廣州因缺乏學校證件被拒絕入學(華僑補習學校簡稱補校),輾轉回到東莞土塘的家鄉暫住,然後再打算。六姐在事前完全不知道我們的行蹤,由於當年書信往來不方便。我們的出現曾經使她感到非常驚訝,難道我們對家鄕的情況一點也不知道而自投羅網!他們已後悔離開越南,但回頭路早已被斷截。既然回國是一個錯誤的決定,為了亡羊補牢,六姐主張我們在未取得戶口之前最好盡快離開。六兄言聽計從,我卻優柔寡斷,不過最後也接受了他們的意見。
香港與大陸雖只是一水之隔,但來往受到重重關卡的限制。出境要找個適當的理由,然後申請「來往香港雙程證」。六姐為此東奔西跑,結果拿到了證件。殊不知,香港每天定額放行持有雙程證的中國公民。我們不知情,曾經枉走一次。
六姐當年已結婚,丈夫是一個同姓的農村教師。他們的結合曾經遭受父親的反對,他所持的理由是同鄕結婚違反傳統的規定,父女關係因此一度變得十分緊張。不過六姐據理力爭,並得到鄉政府的支持,因為兩人完全沒有血緣關係,未來家翁是個從異鄉領養過來的孩子。六姐的堅持是對的,六姐夫是個有為的青年,有學問,有理想,與六姐十分匹配。事過境遷,父親終於接受了這個家庭的新成員!
越南在太平洋戰爭結束後,反法國殖民的勢力開始萌芽,在窮鄉僻壤與法國軍隊發生衝突,局勢緊張。我們居住的鳳合市離開西貢很遠,是「越盟」的根據地之一。它本來是個平靜的小鎮,一夜之間卻變成兵家必爭之地。父親為了安全計,首先安排我們的「細媽」攜帶幼年的子女返回中國避難,六姐義不容辭,陪同親娘一起回國,幫手看管幾個未成年的弟妹。她出嫁後仍留在母親的身邊主持家務,擔任弟妹的保護人。弟妹的成長,六姐居功至偉。我和六兄能夠及時離開中國,在香港立足,六姐也是功不可沒!
走筆至此又收到外甥另一微信,知道六姐終於在昨天上午中國時間離開人間,中止了長年累月受到不良健康的折磨,走完她人生最後的旅程,享年八十九。
2020/7/7 黃啟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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